知道他在這座城市，卻不能見到他。於我，是一種煎熬。現在是星期三了，要到兩天後的星期五才見到他。下班後，我鬼使神差的擠進了公交車，我要去找郁夏，我想體會一下他前一段來回奔波的感受。

到達他的住處時，已經夜半了。我摸出他給我留的鑰匙，躡手躡腳的打開了門。黑暗裏，聽見他睡夢中的輕微呼吸。我打開櫃子，想要找一床被子。

我的聲響驚動了他。他說：“誰？”

“是我。”

黑暗裏聽見他笑了一下。他打開燈：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“我……”我不知道說什麽。我看著打開的櫃子，回避了他的問題，“我沒想要驚動你的，我想找床被子去沙發睡。”

“這兒東西還沒有準備齊備，只有這一床被子。”他輕笑，指了指身上的被子，“我明天就再買一床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可是今晚怎麽辦？

“來，擠擠吧。”他說。我的臉紅了。他壞笑著看向我，“來吧，我又不會欺負你。”

平生第一次，我們挨的那麽近，我強壓著心頭的沖動，向旁邊稍稍挪了一下，不讓身體觸碰到他。

他支起胳膊，將頭擡起來看我，他的臉快要貼近我的臉了，我的心跳出了體外。我推他，假意玩笑：“你想幹嘛？說過不許欺負我的哦。”

我伸手關掉了燈，在黑暗中打了一個呵欠，“好累啊，我一閉上眼就能睡著。”

“那快睡吧。”

我躺在那裏，一動不敢動，怕一不小就會碰到他。我現在有一點後悔了，我不該來找他的。暗夜裏，我審視著自己的心。我到底在想些什麽？我到底想要一種什麽樣的生活？

我想起那晚我們在大石山的話，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在想些什麽，我明白自己的心。可是也許是知道再無生還的可能，我才有勇氣說出那樣的話吧。如果知道我們會被得救，那種話，我也許永遠不會去說。

家族的壓力，世俗的看法，這一切，都是一種網，讓我們根本無法超脫。我不知道郁夏是一種什麽樣的想法，也許他比我堅強，也許他一直在等我，可是我是怯懦的，我只想一直保持著現在這樣的關系。

可是現在，我在玩火嗎？我明明知道他的感情，卻走在火裏，還害怕這火會燒傷自己。我想保持這樣的暧昧，希望更進一步，卻又希望這種暧昧永遠不要打破。

我不能，不能再更進一步，讓自己，也讓他陷入更深。

我就這樣胡思亂想著。我感覺到了他向我這邊挪了挪，他翻了個身，將身體轉到了我這邊，我也忙翻了個身，給了他一個後背。

我睜著眼，害怕他會做出什麽事來。可是我知道，如果我不願意，他什麽也不會去做。

我知道，他也沒有睡著。我們就這樣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。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我感覺到他的手伸了過來，我沒有敢動。我知道，有一些事情一旦說破，一旦打破，便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狀態。

我的情感期望著發生點什麽，我的理智在告訴我，不可以。

他輕輕的摟住了我，我沒有動，假裝熟睡。他再沒有其他的動作，只是這樣輕柔的摟住我，將身體貼近我的後背，將我擁在他的懷抱裏。他很快的進入了夢鄉，而我，也漸漸的睡著了。

睡得正熟的時候，郁夏喊醒了我：“白天，起床嘍。”

我看了看外面的天，還是黑黑的。“這麽早。好嗑睡啊，我要再睡一會。”

“再不起來，上班要遲到了。”

我一骨碌爬了起來。他也坐了起來。

“你睡吧，不要起來了。”我對他說。

“沒事。”

“可是，你從來不讓我起來的。”那些他來回奔波的早晨，他一定不要我起床的。

“你那邊出門就是公交站，可我這兒離公交站還有很遠的距離了。”他總是有理由的。

我們走在漸亮的城市裏。

“好久沒有這麽早起床了，空氣好清新啊。”我伸出手臂，做小鳥飛翔狀。“噢，我要飛嘍。”

“以後不許來了。”他說。

“你不想我來嗎？”我明知故問。

“你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我向前跑了幾步，然後停下來，轉過身看他：“來啊，看能不能抓到我。”

他還是平時的步伐：“抓到你有什麽好處？”

“好處可多了，來嘛。”

他緊走幾步，快要抓到我的時候，我轉過身飛快的跑開了。

跑得離他遠一點，我又停下來。“我敢說，我倒著走你也抓不到我。”

“那是我不想追，好嗎？”

“那你來追啊。”我一邊倒走，一邊逗他玩。

他不理睬我，還是慢騰騰的走著，始終離我只有幾步之遙。

他不追我，我也沒勁了。我伸出左手，在他面前晃著，做最後的努力，“還要不要抓——？”

“小心！”他打斷我，我們的話音幾乎同時落地，

說時遲那時快，他的右手已經抓住了我的左手。我的臉一紅，我沒想到他會來真的。我的手掙了一下想掙開，他卻抓得愈牢。

“後面有臺階。”他說。

我轉過身看，後面是幾階臺階。幸虧他抓我及時，不然我就要崴腳了。我楞了一下，只那樣的一剎那，我們已經五指緊扣在了一起。

我的臉紅了。我不敢去看他。

我們就這樣手牽著手，步下臺階，繼續向前走去。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吧。

我的心是甜蜜的，我想我們都已明了彼此的心。如果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，郁夏，我願意。

天已經微亮了。我們走在灑滿晨光的街道上，我們的手沒有松開。

我轉過頭，偷偷看了一眼郁夏，他的表情是幸福的，我是幸福的。

雖然也有那麽一瞬間，我對自己說不能這樣。可是我不肯放手，我貪念著這一刻的美好。

兩個女孩與我們擦肩而過，她們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我們，輕輕的哼了一聲。我的心一震，稍稍一用力，我掙開了他的手。他向我看了一眼，我將目光轉向了別處。只這樣的幾秒鐘，卻仿佛過了幾個世紀。

一直到公交站，我都沒有再擡頭看他，也沒有說話。

車來了，我偷眼看他，他的臉上是少有的失落。我打破了尷尬：“明天我來找你吧。”

他的臉上立刻充滿了笑意：“我去找你。”

“不行，我找你。”我堅決的說。

“那好吧。”他呵呵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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